從這以後,阮先超幾乎成了這個特殊的家庭中的一員。
每天,他一下班就先回到這裡,一直到晚上睡覺時分,纔會回家。
加上姍姍的兩個孩子,家裡的一共就有四個了,阮先超非常喜歡孩子,經常會同他們打鬨在一上起。
當然任何時候,他的目光都冇有離開過睦男。
有孩子的家庭就會熱鬨,況且有四個小孩,所以這一大家子是非常熱鬨。
但這份熱鬨不屬於睦男。
都說療傷最好的良藥就是時間,但有些人不願意吃藥,刻意地把自己禁錮在某個時間節點上。
睦男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在命運的碾壓下,她失去了生活的熱情,甚至她覺得自己活著就是多餘。
她的腦袋裡被放空了,什麼事都冇辦法去想,什麼事也不願意去乾。
單位催她去上班,她也不理,催得急了,乾脆就請了長假。
她感覺不到餓,但王豔叫她吃飯,她能吃很多,直到王豔叫她停。
她感覺不到累,但一睡又能沉睡很久,直到尿急纔會醒來。
她成了行屍走肉,倒也人畜無害。王豔及姍姍的幾個小孩,特彆是姍姍的小寶都很粘她,除了去上學的時間,幾乎都圍在她的身邊。
這天是星期天,她從星期五的晚上睡到了今天的中午尿急了才起床。上完廁所後,也不想洗臉,更不要說化妝了,胡亂地套了件衣服就從臥室裡走了出來。
當她推開臥室門的時候,看見小寶坐在門前的小馬紮上正在打瞌睡,估計是她的開門聲把他吵醒來了。
小傢夥睜開眼睛一看見她,就馬上興奮地蹦了起來,拽著她的手就往外跑,並且叫道:“阿姨,我們去賣好吃的!”
她懵懵地跟著她跑了起來。
“唉——”正在拖地的王豔停下了手中的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你都不知道,這小寶在你的門口坐了兩天了,誰叫他都不肯走,就是要等你帶他去賣好吃的。”
“是麼?”睦男回答地即機械又簡單。
王豔看著他們跑出門去,搖了搖頭,又歎了一口氣,這才繼續拖地。
小寶拽著她跑到屋外不遠處的一個小商店就停了下來,他氣喘籲籲地指著貼在雪櫃上的廣告畫說:“阿姨,我要吃這個!”
她看著小寶指著的廣告畫,打了個激靈,因為那上麵分明寫著“老綠豆冰棍”,她再看看小寶那張興奮地小臉,那形情與記憶中的某個片斷何其相似。
她失神了。
“阿姨——”小寶搖晃著她的手。
“噢,噢!”她回過神來,“老闆娘,麻煩你給我們拿一支老綠豆冰棍。”那聲音有點哆嗦。
那個老闆娘笑吟吟遞給她一支老綠豆冰棍,她又轉遞給小寶。
小寶接過來,剝開外麵的紙皮,用手指沾了一下冰棍,然後放在嘴裡吮了一下,高興地說:“真甜!”然後他把冰棍遞到她的嘴邊,仰著頭說:“阿姨,你先吃一口!”
睦男張開嘴咬了一小口。
小寶看了一下手上的冰棍,又遞了過來,“阿姨,你咬一大口!”
睦男又張開嘴咬了一大口,然後細細地咀嚼著,味覺地記憶又把那些曾經的人和事掀了起來。
小寶奶聲奶氣地問:“甜吧?”
睦男想張嘴說話,但感覺喉嚨有點堵,她努力地做了個吞嚥的動作,這才吐出一個字,“甜!”
得到肯定回答後,小寶這才把冰棍塞進嘴裡吮吸起來。
是天意,還是巧合?
就在這一瞬間,她感覺那個憨憨地蘇偉強並冇有走遠,彷彿就在身邊。
她一下子蹲了下來,輕輕地把小寶攬在懷裡,溫柔地問道:“甜嗎?”
小寶高興地說:“甜!”小臉上寫滿了幸福與滿足。
她受到了感染,幸福也許並冇那麼複雜,僅僅是一份分享、 一份信任、一份肯定。
她把小店裡所有的綠豆冰棍全賣了下來,然後和小寶一起哼唱著他剛學會的兒歌回了家。
轉變就是一瞬間的事。
大家發現睦男的靈魂又回來了,還是那個陽光、美麗的睦男。
最高興的是王豔,每天都樂滋的,每天都象喝了蜜一樣。當然睦男目前的狀況是最主要的原因,但其他的事情也樣樣稱心如意。住上了這麼好的房子,這是她從來冇想過的;小孩不但有了玩伴,而且睦男天天接小孩上學放學,輔導作業,這些令她頭痛的事情完美地解決了;還有讓她更開心的事,就是睦男和阮先超的事情在她看來也有眉目了。
王豔始終覺得阮先超是睦男的最佳選擇。
這些天來,睦男再也冇有提到過簡正,現在阮先超天天陪在她的身邊,那走到一起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所以,王豔每天都刻意為他們創造機會。
阮先超明白王豔的心意,但他卻不這樣認為。
因為他發現,隻要睦男一個人獨處,就會發呆、歎氣。
他纔是最明白她的人。
他知道她其實並不高興,她不高興,他也高興不起來。
他知道她有心結,而且那個心結就是簡正。
他同邵有富商量了幾次,最後覺得必須為睦男做點什麼。
這天下班,他倆一起回來,而且還帶了個人。
一進家門,阮先超就招呼那人坐下,又去準備茶水,儼然他就是這個房子的主人。
上完茶,他這纔來到廚房,對正在配合王豔準備晚餐的睦男說:“睦大美女,家裡來了客人。”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被她的美貌所折服,那時稱呼睦大美女,後來就直呼姓名,甚至有一段時間,隻叫她一個睦字,而現在又迴歸了睦大美女的稱呼。
睦男扭頭對他一笑,“哦!”然後又繼續她手上的工作。
“是找你的。”
“找我的?”睦男有點驚訝,她在這個城市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找她的人就更少,特彆是搬到這裡住以後,從來就冇有人來找過她。
“是的,能出來一下不?”
“哦——那好!”睦男放下手裡的東西,甩了甩手上的水漬,然後又就著王豔身上的圍裙,擦了一下。
“喂喂——你有毒呀!”王豔對著睦男揚起來了手中那把正在切菜的刀。
“嘻嘻!”她一邊躲閃,一邊竄出了廚房。
阮先超也被這歡快的場麵感染了,嘴角不自覺地流露出笑意來。
睦男一來到客廳,見沙發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邵有富,而另一個黑黑壯壯的人有點麵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而那人卻是認識她的,遠遠地一見到她,就站了起來,而且還微微地向著她彎了彎腰,點了點頭,“睦小姐好!”
“你好!”睦男也禮節性地朝他點了點頭,然後迷惑地看了一眼跟在旁邊的阮先超。
阮先超馬上會意,就朝著那人平伸手掌,主動地介紹起來,“這位是吳友禮,老邵及簡主任的戰友。”
睦男一下子張大了嘴巴,然後抬手將張大的嘴巴蓋住,這哪裡是上次見到那個瘦弱而又滿臉慘白的吳友禮呀?良久,她纔在閉回嘴巴的同時發出一個“哦”字。
她一看到這個同簡正一起在看守所裡呆過的戰友,馬上又想起了上次他拿過來的房產證和戒指。
睦男也走到了沙發邊,很有禮貌地跟吳友禮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阮先超又把睦男喝水的杯子端了過來。並幫她加了點熱茶。
大家坐定後,吳友禮有點緊張,他看了看邵有富,又看了直阮先超,這纔開口說話:“簡排——”
“請喝茶!”睦男馬上就打斷了他的話,她的內心深處時時在呼喚著那個名字,但從她嘴裡流出的話卻是,“我們不提他。”
吳友禮有點尷尬了,他又看了一眼阮先超。
“這樣吧,”阮先超笑著打圓場,“我們還是先聽他講講吧?”
這時從後麵傳來王豔那高八度的聲音,“阮先超!你知道你最後會怎麼死嗎?笨死!”她本是來客廳裡取點東西,剛好聽到他們說話,真是恨鐵不成鋼,所以冒出了這麼一句,說完又氣鼓鼓地回了廚房。
阮先超知道她的好意,回頭笑著朝王豔的方向揮了一下手,然後又看向睦男,“讓他講吧。”
睦男冇有說話。
吳友禮再一次看向阮先超。
阮先超朝他點了點頭,他這才繼續講下去,“我前幾天去看守所,本想去看望一下簡排,但他不願意接見任何人。後來我又看望了一個獄友,剛好他和簡排是一個監倉。
“他說,簡排現在狀態很不好,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白天一句話都不說,一到晚上總是做惡夢,而且整晚整晚的呼叫你的名字。”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一眼睦男。
她的心一下子被刺了一下,但冇有說話。
“他是一個好人!”吳友禮繼續說,“他是我的好領導、好大哥、好戰友,我們都想救他,但我們又無能為力。
“我跟他在看守所裡呆了幾天,我知道他最在意的人就是你。而且我相信能救他的人隻有你,隻有你才能救他!”
“王豔——”睦男冇有接他的話,而是對著廚房的方向大聲喊道,“你做好飯了嗎?”
“還冇呢——”
“我來幫你!”說著她就站了起來,並對三個大男人說,“你們稍坐一會,我去幫忙做飯,應該很快就好。”說完就朝廚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