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阮先超很努力,但收效甚微,偵破工作進行了四個月,仍然冇有什麼突破性的進展。
有些事情可能會驚天動地,但驚動不了時間,隨著它的流逝,所有的所有都會消散而去。
四個月不是很長的時間,但那樁離奇的汽車墜江案已經不再有人提起。
睦男當初的朋友、同事也漸漸地把她忘記了,睦男當初的工作也有了新人頂替,大家又都迴歸了正常的生活工作。
而唯獨冇有走出來的,隻有阮先超一人,他生活在悲痛與希望之中。
當初成立的那個專案組,也因工作原因,其他組員相繼離開,現在隻剩下阮先超一人了。但他一個人也不可能有什麼作為,也就是說這個案子被事實上的掛起了。
這邊還冇有任何進展,而“1210”案子卻在“有條不紊”地推進著。
檢察院按程式向市中院起訴犯罪嫌疑人簡正。法庭上,簡上他冇有做任何辯解,而且強烈地要求判處自己極刑。法庭也依法判處了他死刑。
簡正冇有上訴。
市中院將相關的材料上報給高院進行審查。高院認為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量刑正確,程式合法。
高院向最高院提請覈準裁定,最高院已覈準。
目前,市中院已收到死刑執行命令,並決定在5天後執行。
邵有富每天都在為簡正的事情奔波,但也冇有任何作用。
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雖然他心裡有一萬個不願意,但也冇有一點辦法。隨著執行的時間越來越近,他的頭髮也越來越白,當初在部隊裡的那頭他引以為傲的滿頭黑髮,現在已經找不到幾絲黑色的了。
一方麵他冇有找到任何可以證明簡正不是殺人犯的證據,另一方麵簡正他本人又承認所有指控。
當初,邵有富還懷疑是阮先超一家人通過不正當的途徑,在影響“1210”案,目的是為了叫睦男與簡正斷絕關係。而現在,睦男已經死了,那這個原因肯定就不成立了,所以這也證明瞭他當初的想法是不正確的。
對於簡正承認了所有指控,邵有富很是不理解不了,他好想找他當麵談談,但簡正始終不願見任何人,其中也包括邵有富。
對於簡正的為人,邵有富是非常瞭解的,他始終都不相信簡正會殺人,甚至不相信他會犯罪。
那年,邵有富剛由司務長提副指導員,叫他去負責一個獨立點,而跟他一起去赴任有一個軍校剛畢業的排長,那個排長就是簡正。
那個獨立點叫雲涯山雷達站,坐落在崇山峻嶺之巔。而這“雲涯”兩字,的確名副其實,由於地理位置高,從山下往上看,這個雷達站常年處在雲霧之中,當然,雷達站的位置是很少有雲霧的,因為從山下看到的那些雲霧,其實是掛在山腰上的,到了山頂反而是冇有雲霧的了。
雲涯山雷達站是一個戰備雷達站,平時基本不啟用。駐守在這裡的兵力為一個排,主要就是負責守衛,在這荒山野嶺,不可能有人來偷搶,而現在又處於和平年代,也不可能有敵特來搞破壞,所以這裡的官兵基本上是冇有什麼事做,唯一要做的就是按照全軍的訓練大綱搞好訓練。
一直以來,在這裡負責的都是一名連隊副職和一名排長。
在這之前,負責工作的那個副連長已升遷到彆的連隊當連長了。
目前在這裡負責的隻有一名叫吳有禮的排長,而這名排長因是誌願兵身份,所以一直是代理排長。剛好,在這當口,全軍發文了,誌願兵統一改成士官,並且不再代理指揮崗位。
所以,上級決定叫剛提升的副指導員邵有富和軍校分配過來的最優學員排長簡正一同來負責這個雷達站。
一大早,邵有富就帶著簡正出發了。
從團部到雷達站,要坐兩個小時車,下了車之後要步行十幾個小時,翻越40多公裡的山路。
一路上,邵有富心裡總感覺到忐忑不安,他倒不是怕這路險難行,而是擔心自己恐難信任這新的崗位。
簡正見他始終不說話,在車上也就算了,在這大山裡,還要走十幾個小時的路,如果這樣不說話,那不是要把人憋瘋,反正他是憋不住的,“領導,你有心事嗎?”
“啊哈,哦,冇有呀!”突然叫領導,邵有富一下子冇反應過來。一來剛提升,以前還冇有人叫過他領導,一下子有點不適應。當然他也不會想到,後來這個叫他領導的人會成會他的領導。二來,他正在發愁到了雷達站後如何開展工作,突然被打斷了。
“那你怎麼總是唉聲歎氣呢?”
唉,這個年青的傢夥還不知道前路艱險哦,邵有富就問他:“你瞭解過我們要去的地方嗎?”
“知道。”簡正回答的很是乾脆。
“你知道,你怎麼知道的?”邵有富有點不相信,這個年輕的小夥子不是纔剛畢業分配過來嗎,他怎麼會知道?要是他真的知道了,那他怎麼還這麼輕鬆呢?
“政委在分配工作動員會上講過一些,但不詳細,後來——”
“既然講過,你為什麼還願意過來?”邵有富有點疑惑,想知道原因,所以就打斷了他的話。
“政委講完之後,當時確實冇有人願意過來,而我是主動申請過來的。”
“主動?你有冇有搞錯呀!?”這確實讓邵有富吃了一驚。
“嗯,主動的。”簡正笑得很輕鬆。
“好!”邵有富本來兩手都在抓著胸前的揹包帶,說到這裡還特意騰出一隻手來,朝著他豎了個大拇指。這可是他今天聽到的最好的訊息,這個他的直接部下,是自願來的,起碼他的思想工作是不用做了。如果部隊管不了,而這個排長又不安心工作,鬨著要走,那他邵有富可能也隻剩下自殺一條路了。
邵有富又想起剛纔是他打斷了簡正的話,於是又說:“你剛纔想說什麼,後來怎麼樣了?”
“哦,哦,”簡正抓著胸前的揹包帶,配合著後背同時用力,將揹包往上拋了一下,又調整了揹包帶壓在肩膀上的位置,這才接著說:“後來我打聽到乾部股長在這雲涯山待過,就去找他問了問相關情況,所以基本是瞭解了。”
“不錯嗎!還未上任,就會做工作了,好好乾一定有前途。”邵有富心情稍稍好一點,那表揚人的話就一點都不吝嗇了。
當然邵有富本來就冇有一點架子的,這一點倒不像一個部隊的軍官了,不過他卻不在乎這些,他主動同簡正拉起話來,包括講自己的不足和缺點,“簡排呀,說實話,我現在心裡可是冇底呀,不知道咱倆能不能把這幫傢夥糊弄住。”
他講這些,簡正自然是不好接話了,所以隻是應付了一聲,“嗯。”
邵有富倒無所謂,他接著就講開了,“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我從小就是孤兒,又冇上過學,在老家因為冇人管飯,大隊才找到公社把我送到部隊裡來的。我冇有退路,也冇有特長,為了留在部隊,我隻能靠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養豬種菜、燒火做飯,這才贏領導戰友的肯定而提的乾、升的職,對於管理帶兵,訓練打仗,我基本上就是個門外漢。你是院校科班出身,所以呀,這以後管理訓練你就多費心了。”
“好的,領導,你放心,我會儘力做好的。”做為下屬,簡正回答的很是恭敬。
“你也知道這個雷達站是出了名的‘難搞’吧。”邵有富講完這句話,就停下來了,覺得講這些多餘了,剛纔簡正不是說他打聽過了嗎,既然打聽過了這些情況肯定就知道了。
確實,簡正也知道了關於這個雲涯山的一些情況。
由於雲涯山雷達站地處偏僻,正常分配過去的戰士,有一部分會想各種辦法調走。而要補充這些編製,團裡就想出了一個土辦法。那就是全團犯了錯誤的官兵,就會下放到這裡當兵。如果是戰士一旦下放到這裡,基本上就要在這裡服役到退伍了,而如果是軍官下放到這裡當兵,如果表現好,那就還有可能回到原單位繼續當軍官,否則也是在這裡呆到複員。所以,這個雷達站就集合了全團所有“難搞”的人了。
兩個人默默地走了一會路,邵有富又開始說話了:“簡排,團裡曾經有人統計過,近幾年在這裡工作過的所有軍官,在這裡的工作時長平均是9個月,不知道我們兩個能工作多久呀?”他象是在問簡正,又象是在問自己。
“如果部隊需要,我會長期呆下去!”他回答的很乾脆。他也知道軍官呆不長時間的主要原因是,那些戰士會弄些怪招來先收拾剛來這裡赴任軍官。能挺過這一關,併成功降服這些兵的乾部不多,而大多數軍官就是放棄原則,憋屈地同這些老兵達成妥協。既然憋屈,那就會想辦法調走,所以呆的時間自然就不長了。當然,也有些人既調不走,又受不了憋屈,那就走向極端了。其中就有一名新排長自殺了,還有一名副連長瘋了。
當然,事物都有有兩麵性,這個獨立點是考驗乾部的地方,同時也是發現乾部的地方,如果能挺下去並把部隊帶好了,那說明這名乾部的能力非一般,組織上馬會注意並提拔重用。聽說現任的團長、政委都曾在這裡工作過。
他們一直在趕著路,不知道翻了多少道山、淌過多少條河,太陽下去了,月亮又冇上來,幾點微弱的星光在山頂上似隱似現。
邵有富原就是孤兒,從小他就特彆害怕孤獨、安靜和黑夜。
他從來冇有感受過這樣的靜。靜得能聽到自己鞋子打地在山穀裡響起的迴音。而那偶爾間風掠樹梢的聲音又是那樣的細長怪異,就如同瀕死之人最後的喘息。
他也從來冇有感受過這樣的黑。無邊的黑暗將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來,象一張無形的網,完完全全地將自己網住。眼前是黑暗、遠處還是黑暗,在黑暗麵前,人是那樣的渺小,縱使他有逃離黑暗的想法,卻怎麼也暴發不了逃離黑暗的勇氣。遠處山巒上那跳動著的如同鬼火一般的星光,讓他感覺到像是黑白無常手執招魂燈籠,正朝自己迎麵撲來。
估計最能聚攏人心的就是黑暗,在這黑暗裡,他感覺不到任何人或物的存在,唯有走前麵的簡正,能讓他意識到自己還在人間。此時,他覺得這個樂觀而又不畏艱險的部下就是他唯一的依靠。於是他緊跟兩步,印著他的腳步向前趕路。
終於在晚上9點左右,他們繞過了最後一道山梁,看見了前麵不遠處有了燈光。
“到了,簡排,我們到了!”邵有富高興地叫了起來,要不是揹著重重的揹包,估計他還會跳起來。
簡正也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到了,終於到了。”
一直走在後麵的邵有富,興奮地搶到了簡正的前麵,大踏步的朝著前麵的燈光走去。
“慢點!”簡正喝了一聲,同時一把就拉住了他,“我走前麵,你跟著走。”
“什麼?”邵有富被他這突然一喝給整懵了。
“我聽說,雲涯山的老兵整新領導,每次都是從這條路開始的。”簡正解釋道:“你是領導,所以讓我走前麵,怎麼也不能讓你受傷。”
是呀,一高興怎麼把這一茬給忘記了。邵有富其實也聽說過的,這條不到500米的路,是進雲涯山的唯一通道,在雲涯山的老兵嘴裡,這條路叫迎新路。每一次新領導過來,他們都要路上設置陷阱、絆索和野豬夾。
不過邵有富也不是那種冇擔當、怕死之人,所以他說:“謝謝你的提醒,不過還是讓我走前麵吧,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領導,怎麼能讓你走在前麵去冒險呢?”說完,他又準備往前走。
簡正再一次將他拉住,提高了聲音說:“邵副指導員,你知道哪裡有陷阱,哪裡有絆索和野豬夾嗎?”
“不知道。”邵有富轉過身來對著簡正說:“難道你知道?”
“對,我知道,所以得讓我走前麵。”說完簡正就從挎包裡摸出一條可伸縮的電視天線,並順手把它拉長,然後走到了邵有富的前麵,小心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同時和身後的邵有富說:“你跟著我的腳步往前走就好!”
邵有富趕緊跟在了他的身後,依言踩著他的腳步向前走。
走了幾步之後,邵有富見他左蹦右跳,走走停停,就有點懷疑他是否真的會辨認,“簡排,你跟我說說,你是怎樣辨認路上陷阱的?”
“是這樣,如果路上有陷阱,那肯定上麵蓋的是鬆土,而鬆土在晚上他是不會反射星光的,所以發亮的地方是實地,而不發亮的路麵有可能下麵就是陷阱。另外,我出發前找了根廢棄的電視天線,現在剛好可以用來探路,可以感知前麵是否有絆索和野豬夾。”
“嗯,不錯,還真有兩下子!”邵有富不但口頭上誇他,心裡也是對他有了十二分的認可,有這樣一個排長,估計在自己的任期內,完全可以管好部隊了。
兩個人就這樣蹦蹦跳跳地來到了營房大門口,從營房裡射出來的燈光已經可以看清路麵了。邵有富看到簡正前麵有一小塊鬆土,而簡正正從容地往上踩去,他趕緊拉了他一把,“小心,那是鬆土!”
“我知道!”簡正笑著說。
“知道還踩?”
“這麼小的一塊鬆土,下麵肯定不是陷阱。”
“那是什麼?”
“應該是埋在土裡的一個野豬夾。”簡正說的很輕鬆。
“你瘋了嗎,知道是野豬夾還去踩?”
“他們設置了這麼多的機關,如果一個都冇有用上,那麼他們肯定很失望,一失望就想從彆的地方找回來,那我們就不知道要提防多久。”簡正壓低聲音對他說,“而且,他們發現我們不上當,太精明,就會更加用心地來和我們做對。”
邵有富聽他說的頭頭是道,還不住地點頭,不過說實話,這些道理他是冇有聽明白的。
簡正也冇有繼續解釋下去,輕輕地甩開他的手, 一腳就踩了上去,一個野豬夾牢牢地夾在他的腳踝上。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時從他嘴裡發出“啊”的一聲慘叫。這個聲音叫得很大,他是想告訴營房裡的戰士們,他中招了。
營房裡的戰士其實都冇有睡,聽到了這一聲慘叫,都趴在窗戶上看著他倆。
那個夾子力量太大,兩個人花很大的力氣才把它弄下來。
簡正慢慢地挽起褲管,吃力地問邵有富:“指導員,你幫我看看傷得怎麼樣?”
邵有富藉著微弱的燈光湊近一看,好傢夥,原來早有準備呀。隻見簡正腳上一對厚厚的作戰靴,緊接著小腿上綁著一副沙袋,剛纔那個夾子根本就冇有傷到他。
這傢夥,夠聰明。
邵有富抬起頭來遞給了簡正一個讚許的目光,同時配合著說:“你這都傷到骨頭了,流這麼多血,冇事吧?”
“我包裡有根毛巾,你幫我拿出來,撕成布條,綁住傷口,止一下血吧。”
“好的。”
……
兩個人,在哪兒折騰了十幾分鐘,邵有富才扶著拐腿的簡正朝營房走去。